六道陰陽。第二回 孤魂野鬼
林道上,人煙稀少,幽美安靜。綠茸茸的樹林中,帶有一股清香。雖然即將迎接多變不定的秋季,但微風輕輕飄過,這美麗大地還是嘻嘻長笑。
而許靜炎與周清慈就在這美景當中。
可是三寸丁的許靜炎卻悶悶不樂;帶著兩個沉重的包袱、背著兩把劍,原本筆直的身體,也讓他成了老人背柴彎腰駝背。微微抬起他那眉頭看了她一眼,忍不住喃喃自語:「跟著這個傢伙一起旅行,還真是令人火冒三千丈。」
而在他面前的,就是兩手空空、一蹦一跳,鼻歌哼哼唧唧的周清慈。腰旁只繫有一個小袋子,開心地在林中起舞,仰首望天,提手平放左右,在陽光下舞旋著;長袖白裙隨風飄舞,宛如在林中盛開的一朵百合。
許靜炎的吼聲如一陣狂風襲來:「你玩夠了沒——!」強得連樹都快被吹歪了。周清慈的舞姿自然也就跟這歪了一邊,心情完全被破壞了。
百合變野草,她嘟著嘴回頭,瞪眼厲聲道:「你很沒禮貌耶!沒看到我在跳舞嗎?」之後沉了一下氣,隨手輕輕撥弄自己銀絲般的長髮,仰首望向陽光,宛如百合再次盛開,柔聲道:「難道……你就不會欣賞欣賞,我這天鵝般的舞姿嗎?」
狂風再次襲來:「天鵝你個大頭鬼啦!簡直比癩蛤蟆還難看。」這次風力太強,把百合全完吹倒。
她頭上青筋抖起,翻臉吼了回去:「你這是什麼態度啊?人家跳這麼美的舞蹈給你看,你竟然罵我是癩蛤蟆,你也太失禮了吧!」
許靜炎氣的火冒三千丈,破口大叫:「你沒看到我已經被壓得上氣不接下氣了,哪兒還有心情看你跳舞啊!」
她哼了一聲,嘴角微微彎起,甩髮問道:「你說——你的東西比較重呢?還是我的東西比較重呢?」
許靜炎隨地坐下去,自然吐口:「癈話,當是我的重啦!」
「錯!」周清慈答道。
「什麼?」這個答案出乎意料,令他摸不著頭腦:「妳這是什麼意思啊?」
她忽然拍了一下腰上的小袋子,發出了「喀啦喀啦」的碎銀聲,笑著回答:「我身上的錢比較『重』要嘛!哈哈……」
許靜炎呆目了會兒,無奈地低頭嘆吁:「妳這叫哪門子的說法啊?」
她接道:「師父說的啊!」
這五字吐出來,令他更是吃驚,連下巴都不盡呆落,怔了怔問道:「師師師師父說過什麼了?」
周清慈解說:「師父曾說『人不得貪財,也不能無財。』」之後談笑接道:「換句話說,我身上帶的銀兩,比你身上所以的東西,還要來的貴重!哈哈……」
他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,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,卻又把不是當理說,無理取鬧。不想多做解釋,別過頭啍道:「啍!不睬妳了。」
這十字雖淺,但意卻深。人若貪財,欲望無窮無盡;人若無財,可能只有餓死街頭。
幾日前。
一樣在郊外,師徒四人正在一株大樹下休息。
盤坐在那筆直樹下的許明雲,與跪坐他旁的梅花香,面對眼前的許周二人。
許明雲道:「炎兒、慈兒,你們不小了,該是時候讓你們自己獨立,好好歷練一番。」
許靜炎一聽,暗驚問道:「師父……怎麼突然那麼說?」
周清慈也問:「師父不要我們啦?」
許明雲微徵開口:「不,為師並非此意,而是想讓你們去經歷人世間的一切。」
「為什麼?」許靜炎問的快又突然,一雙圓紅的大眼緊盯著師父。許梅夫婦把他們從小帶大,就算無親子情,也有感情的。突然說要分開,總是有百般不捨。
許明雲明說:「你們自幼隨為師修道,不知人外人,天外天。這樣……何得長進?」
心雖有不願,但師命又不可違,許周二人只有無言垂頭。
一旁的梅花香柔聲起口:「兒女幼之,父母養;父母老之,兒女奉。……孩子們,為娘父,不能終身帶養兒女;為兒女,也不可一世依賴娘父。為有面對世界,自尋生道。」
師娘這一番話,使許靜炎了解到其中的母子之情,用著鬥志熊熊的雙眼答道:「好,炎兒願意嘗試。」
許明雲對他點了個頭,轉向周清慈,問道:「慈兒呢?」
她沉默半晌,豁然一笑:「好啊!聽起來好像蠻好玩的。」雖說好玩,其實因為連師弟都願意接受世間的考驗,做師姊又怎麼能退縮。
許明雲微微笑笑,說出了「好,好。」兩聲後,轉身把一旁草地上的劍捧起,立身獻給了許靜炎。
看到師父站起,他也跟著緊張地跳起來。長輩起身,晚輩怎能呆坐在地。他雙手接過了劍,看那把劍不但無鞘,劍峰圓滑光白,全無一絲殺傷力;劍身還被白布緊緊纏繞,立起劍高到他眼前。他無奈談問:「師父,這把劍也未免太長了吧!也很重。」伸手拉了拉白布,接道:「而且還被布纏得那麼緊,我怎麼用它?」
許明雲雙手入袖,徵笑回答:「時機成熟,你自然會知道。」
他緊緊皺起眉頭說:「時機?師父又在賣關子了。」他拉出了劍上一條鬆落的白條,把劍帶上了背。
許明雲又提起另一件包袱遞去,細細叮嚀:「這……幾日後在解開。」
他雙手再接過,看著包袱問道:「為什麼要幾日後在打開?」抬頭見師父笑而不語,他也就無須多言。因為無論問法如何,許明雲定是笑而不語,答非所問,最後總是會來一句「天機不可洩露」。
而一旁的梅花香,拿出一大一小的包袱,遞給周清慈,微笑道:「包袱裡有些乾糧,在路上餓了,可以拿來填填肚子;而小的袋子裡,放了些銀兩和符紙,路上用得著。」
而周清慈也是雙手接過,笑著說:「謝謝師娘。」
許梅夫婦囑咐完後,許明雲背上的皓天劍,他用劍指輕輕劃過劍柄,劍「驚」一聲飛出鞘;而後他劍指緩緩下沉,劍也跟著慢慢飄落他膝下。
御劍術!「蜀山派」的獨門絕學。
許梅夫婦輕輕越上飛劍,許明雲向著許周二人高聲道:「好好歷練吧!」
許周二人都點了頭,許梅夫婦就踏著飛劍,笑著朝南天飛去。
回過頭來。
許周二人正坐在路旁的樹下歇息。
林中不時有感滄涼,但險在陽光溫和,而不會太過陰冷。
徵風搖盪著枝葉,觸碰到其他枝葉時,有如竊竊私語,談論來秋。許靜炎正仰頭……呆呆地看著。忽然想起師父臨走前所給的包袱,還未解開來一探究竟,便伸手抓來了包袱,放在腿上掏開來。裡頭有這三本薄薄書冊、一卷竹簡與一封書信。
而周清慈因為靜不下心,東看西望,一但有了什麼動靜,總會想到一旁湊熱鬧。當她一看到那卷竹簡,驚奇叫道:「這……這……這不是師父的『天書』嗎?」
他也是驚奇不料:「對啊!師父怎麼……」但看到竹簡上繫的是條黑線時,又把話吞回了腹中。
但周清慈還在一旁抱頭亂叫:「怎麼可能?師父怎麼可能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呢?」
但等他拿起來解開繩索,攤開來看,神情稍有了沉默:「不,這不是『天書』。」
周清慈聽了,頓然翹起一邊的眉毛,問道:「你怎麼能確定這不是『天書』呢?」
他邊提起了竹簡邊說:「師父腰上的那卷『天書』我見過,裡面全是滿滿的太古文。但這卷竹簡裡只有短短的幾行,這怎麼看……都不像是師父腰上的那一卷。而且……師父臨走前,腰上還是帶著『天書』呢!」
周清慈直著眼察看竹簡裡的太古文,刻得左歪右斜,寫的像畫,畫的像字,看得她暈頭轉向:「你……看得懂嗎?」
他把竹簡卷回原樣,無奈回答:「這種鬼畫符誰看得懂呀?」
周清慈忽然靈機一動,笑著接道:「師父啊!」
使許靜炎無話可對,便改變話題:「算了,先看看師父的信中說些什麼吧!」正滿腹疑惑時,便把那封信拆來看。
信中:「炎兒,為師走後,望你善用此卷『地書』,降魔伏妖,造福人群。
書中有地書首冊、御劍術、道德經,望你勤加練習。
世間妖魔險惡,請召喚出魔獸『饕餮』,請他守護你們。
凡事無常,萬事慎行。
切記,日日實習道德經文。
師父,許明雲留。」
他看完書信,面孔皺得臉頰直跳,一字字道:「又是『道德經』。」
周清慈看到這一段話,笑意不由自主地升起,一手直放在下巴「喔喉喉」笑道:「真沒想到師父走了,還是沒忘了訓教呀!」
許靜炎用力地捻著書信,咬牙切齒:「給我閉嘴——!」
但她忽然轉移話題:「那個『饕餮』是什麼呀?好奇怪的名字喔!」
許靜炎也回過頭來看那「魔獸『饕餮』」四字,伸手抓了抓頭,道:「既然是魔獸……」忽然從腦海閃過一隻帥氣又奇異大魔獸的身影後,生笑接道:「那一定很厲害吧!」
許靜炎隨手收起書信後,拿了地書首冊就看。
他研究了好一會兒。把書合上,鬆了口氣說:「呼——大概知道了。」之後攤開『地書』放在了腿上,劍指直擺在眼前,合目念道:「乾為天,坤為地;坤地之簡,伏天地萬物。召,上古魔獸,饕餮。」
言罷,竹簡中的幾行太古文字發出了細細金芒,從字中衝出幾道明燿地流光,遊到空中聚成一顆星球,從球光中蹦出了一隻小黑貓。
他頭大身軀小,清水般的大眼睛,有這黑亮的皮毛和銀白的腹毛,一對惡魔般漆黑的雙翅;四肢、尾巴和頸子都各有一個似浮在半空金黃閃爍的環套著,還刻有些太古文。
牠用著細如輕笛的可愛聲音叫著:「明雲大人,您在找……」當牠一看在眼前並非許明雲,頓了一下,接道:「……我嗎?」
許周看到浮在半空的那隻小黑貓,不知該說啥好。
而小黑貓也只是呆呆地注視著。
過了半晌,小黑貓問道:「明雲大人呢?」
許靜炎搖了搖頭,答道:「不在。離開了。」
小黑貓從空慢慢降落,蹲坐在他們面前的草地上,牠垂首顫抖著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忽然仰天大哭:「我被遺棄了啦!嗚啊——」哭的大聲,喊的也大聲,跟走失的小孩蹲在路中大哭一樣;再說此地毫無人煙,聲音顯得更是宏亮刺耳。
許靜炎無奈地對著那小黑貓說:「喂喂!你別哭了好不好啊?」
而那小黑貓反而哭得越響,震得許周二人不得不捂起雙耳。
許靜炎緊繃著臉,心道:「這哪算是什麼魔獸?簡直連下等小妖都不如嘛!」
過了會兒,等那小黑貓安靜了許多,許靜炎才拿出許明雲的書信,對著低頭的牠說:「那,這是師父寫的,上面說要請你來保護我們的安全。」
小黑貓雖然還低著頭,但卻輕快地瞄了一眼書信後,又看回草地。
看牠還是沒什麼反映,有些憐憫地問:「小不點,你沒事吧!」
小黑貓青筋一起,跳起身來用雙腳站立,捻著一顆拳頭對他怒道:「誰是小不點?我才不是小不點,我的名字叫啊喵!」
許靜炎愣了愣,指著他再問:「你……不是叫饕餮嗎?」
小黑貓別過頭,手插著手說:「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了。」
他又問:「那你怎麼改名了?」
小黑貓又看回來,很不屑地說:「那是明雲大人給我取的別名,不行嗎?」
許靜炎笑了笑說:「沒什麼,沒什麼。」接著道:「我叫許靜炎,還有那邊那個叫周清慈……」許靜炎轉頭指向她時,看到背對著他們兩的周清慈,還蹲在樹下緊縮著。
許靜炎問道:「喂!妳在那兒做什麼呢?」
周清慈只是顫抖的搖了搖頭,但她心裡卻一直嘟嚷道:「我要忍耐,我要忍耐,我一定要忍耐……」
啊喵飛到了她的面前,用那雙可愛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她。
周清慈看牠那一副小貓樣,忍得面紅過耳。
啊喵微微歪頭「嗯?」了一聲。
周清慈終於忍不住大叫,嚇了他們兩一跳。之後抓住啊喵,把牠緊緊的摟在懷裡,高興直叫:「好可愛,好可愛!真的是太可愛了!」
啊喵被她用力的抱住,難過到極點:「啊……放開我,好難過啊!」
許靜炎看得無奈,心道:「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!」
本來很無奈地看著他們的許靜炎,忽然心神一驚,豎起雙耳,向樹林中看去,似乎有另一者的存在。
但過了半晌,又沒動靜,他小聲道:「是我的錯覺嗎?」
周清慈越摟越緊,開心大叫一聲:「真的是可愛死啦!」
啊喵已經被擠得氣喘不過,苦道:「我……要死了。」
他們繼續趕路,周清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,而許靜炎走在後頭。
他學許明雲把竹簡插在腰間,背著兩把劍跟兩個包袱走;因為休息時恢復了些體力,已經可以挺起胸來;但他微微低頭,邊走邊看著手上的御劍劍譜,不時還揮動自己的劍指,嘴邊念念.有詞。
「喂——!」忽然從他的包袱裡傳出一個小小聲音。
啊喵探出了他那可愛的小臉孔,難過地問:「到目的地了沒啊?我都快……暈包了。」
許靜炎冷笑道:「只聽說過暈車的,從來沒聽說還有暈包的。呵呵,還真是新鮮啊!」
啊喵皺起了眉頭,不時就有個要從口中噗出來的樣:「別開玩笑了,休息一下吧!我快受不了了。呃……」擺著一張苦瓜臉,難過得快吐出來一樣。
許靜炎道:「太陽都快西下了,你就忍忍吧!馬上就要到驛站了。」
啊喵嘆了口氣說:「唉……算了,我還是自己飛好了。」說完,就從包裹搖搖晃晃的飛出來。
許靜炎道:「你明明可以自己飛,那幹麻一定要待在包包裡?」
周清慈剛好轉頭看見了啊喵,很高興的大叫:「啊喵,你出來啦!」
啊喵一看到她,嚇的又躲回包袱裡,顫抖著說:「就……就是這個原因。」
周清慈跑到許靜炎那兒,彎腰看著躲在包袱裡,在書後方只露出半個頭的啊喵,周清慈愣了愣,問牠:「怎麼了?你幹麻那麼怕我呀?」
許靜炎笑道:「哈哈,因為妳是醜八……」
他還未全說出口,就「啪」一聲,被賞了一巴掌。原地轉了個圈,「碰」的趴在地上顫抖,一字字道:「好痛啊!」
周清慈是練過武的,這掌定比一般的巴掌還要來得有力。
啊喵生怕被許靜炎給壓著,就先飛出了包袱。但才剛飛出,就像看到了鬼似的呆住了。
而許靜炎翻過身來,臉馬上被嚇得鐵青。
看到周清慈黑暗的一面,兩個閃爍的邪眼,獠牙切齒,她緩緩地吐出氣來:「臭靜炎,你剛剛說本姑奶奶什麼啊?」剛說完,就響起「喀啦喀啦」的板手聲,嚇的他們兩個鐵青的面孔直冒冷汗,用力的搖頭表示沒有。不然,可能只有被痛扁一頓。
雖然不是針對啊喵,但面對那麼可怕的女人,不自覺得也被捲入了暴飛之中,嚇得全身雞皮疙瘩。
周清慈看許靜炎沒敢再說,轉身啍道:「啍!沒事就好。」說完,又繼續往前走。
許靜炎跟啊喵這才鬆了口氣。
許靜炎爬起身來,小聲地抱怨:「女人……果然是得罪不起啊!」
他們又繼續趕,但不過一會兒,就看見了遠處有一棟樓。
驛站快到了。
淒涼的夕陽慢慢熄滅,一片黃金般的大地,也漸漸地被黑夜所覆蓋,寂寞了下來。無私的明月,總是會為這失去溫暖的大地,帶來一點點的安慰。但這一點點的安慰,卻無法安撫躲在暗處的傷心人。
許周兩人來到了驛站門口,門還未閉,他們便走了進去。
而啊喵還是躲在包袱裡。
在人們的口中,妖就是傷天害理、無惡不做的族類。
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;一人傳虛,百人傳實;這一傳十,十傳百的,一下就可以傳遍整個天下;知道那些怪模怪樣的東西,就是妖!就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!
但卻沒多少人們知道,妖跟人一樣,也是有善有惡的。
一進裡頭,樓下已無用餐的客人,只有在樓上點燈靜休的旅人。
許靜炎喊道:「有人嗎?」
「來了來了!」店中矮矮圓圓的浣熊小二急忙跑來招乎:「兩位倌是來住店的吧!」許周兩人還未回應,小二就往裡頭揮掌,客氣道:「來,請進請進。」
店小二拿起了兩盞蠟燭台為他們兩引路。
上木梯,走過幾個房門幾道彎後,來到了一間暗暗的房門前。
店小二轉身向許靜炎遞了盞燈給他,往房門攤手,客氣道:「這裡是您的房間。小獅哥,您請吧!」
但許靜炎卻捻起了一把拳,為了那「小」字,氣得想往他臉上出口氣,但卻又不能。而周清慈別過頭去偷笑,讓店小二看了不盡歪頭。
許靜炎「啪」一聲用力推開門,怒吼一聲:「算了!隨便!」說完,又「碰」的把門摔上。
店小二有些驚訝,怔了怔後,指著門問周清慈:「這位小獅哥是怎麼了?脾氣那麼大!」
周清慈抱腹仰天哈哈笑了幾聲後,又急忙地捂住了嘴,彎腰想壓制住笑意,但還是笑不止。
門關上後,許靜炎靠在門上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房內不大,但還容得下一張床、一個櫥櫃和一組桌椅;房裡沒有特別的裝飾,整個感覺還算雅致,是個息休的好地方。
許靜炎把燈跟身上的物件,都放在了桌上之後,走向了窗前。
啊喵也從包袱裡飛出來,鬆了口氣,笑著說:「呼……終於可以出來透透氣了。」
許靜炎拉開木窗,明亮的月光就照滿屋內,勝過了那枝蠟燭的小小火光。
雙手靠在窗旁的他,正賞著未圓滿的月:「再過幾天,月就會圓了。」向著弦月傻傻一笑。
一陣風微微吹過,整片樹林便開始起舞;再添上皓月之光,林中的葉片銀銀閃耀,真是美呀!
在這美不勝收的夜景裡,林中忽然「喀啦」一聲,傳來樹枝折斷的音響,給打斷了他的心情。
許靜炎心道:「……又來了。」
風停了,另一邊的窗也被拉開。
許靜炎愣了會兒,轉過頭去一瞧,整張臉又皺起了眉頭,因為周清慈就在另一邊。
周清慈也看見他那副眉頭,笑意又不自覺地升起,取笑問道:「怎麼樣,小獅哥。你沒事吧?」
他的眼皮跳動了幾下,說:「真沒想到,妳竟然住我隔壁屋。」
周清慈哈哈了幾聲:「這樣不錯啊!如果有人要欺負你的話,可以來找師姊我呀!」
許靜炎吼道:「誰要去啊?」「碰」一聲把窗子給摔上,對窗門咬牙,一字字罵道:「可惡,這個臭婆娘!真的是大煞風景!」跩頭「哼」了一聲,走到床邊,躺上去側身就睡。
一隻黑貓飛過來,對這他的背問道:「喂!你睡床上,我睡哪呀?」
但過了半晌,許靜炎都一直沒有動靜。
啊喵飛近了些,就聽到他輕輕的打呼聲;嘆了口氣,飛去抓了條小棉被來到桌上,把棉被鋪的跟個鳥巢似的,窩在中間的凹洞裡睡覺了。
夜已過三更;寂靜的深夜中,依然有著還未閉目的一雙銳眼,靜靜地看著某一扇窗;豎著雙耳,注意著四面八方的風吹草動,沒有絲毫的放鬆。
房裡的啊喵飛到了許靜炎的耳邊悄悄地叫:「喂!炎炎。」
他稍微皺了皺眉頭,很不快地說:「嗯……別吵我睡覺。」
啊喵用力地扯了幾下他的頭髮,小聲叫:「喂,起來呀起來!」
許靜炎舉起手來把牠給撥走,皺眉叫了聲:「別吵啦!」
啊喵青筋跳起,飛去抓著他毛茸茸的耳朵,一聲「啊個」用力地給他咬了下去。
許靜炎驚叫一聲,馬上就坐了起來;揉著自己的耳朵,緊繃著臉道:「啊喵,你幹什麼啦?斯——好痛啊!」
但啊喵手指點唇,噓聲:「噓……窗外有東西。」
許靜炎背起了長劍走到窗旁,慢慢地拉開窗門的一角,看了看,聽了聽,而後對著屋內的啊喵說:「沒有啊!一點動靜也沒有。」
啊喵愣了一下,不解地問:「你……沒聽到嗎?」想一會兒後接道:「啊!我忘了,你還看不見也聽不著。」許靜炎像是要問什麼,但啊喵還是搶先說:「算了!帶上明雲大人給你的劍,跟我走。」
許靜炎道:「可是……那個……」
啊喵急迫不已:「別可是了!在不快點就來不及了。」
許靜炎不再問,帶上那被白布所包的劍就跳窗;落地後,就跟啊喵走進了樹林。
啊喵飛在樹林中,左看右望,像是在尋找著什麼。
許靜炎道:「喂!啊喵……」
但沒等他說出,啊喵就打斷了他的話:「噓……別吵!」回頭張望了一會兒,又往更深一層的樹林裡飛去。
許靜炎嘟起了嘴喃喃自語:「這是在幹什麼呀?」邊說邊跟上啊喵。
他們兩個慢慢地走向樹林深處,許靜炎每走一腳步,都覺得有股怪異的氣息逼著他退後。跟著,吹起了颼颼陰風,風中帶起一陣刺骨的寒氣,令他的心裡發慌發毛,不停地用手搓著自己的雙臂。在殺殺叫的樹林之中,隱隱約約地聽得見一陣失聲的啼哭。
他被這啼哭聲給驚著了,整個身體縮立在原地,冷得直抖,問前面的啊喵:「啊喵,這……這是什麼鬼地方呀?怎麼會這麼……冷!」
啊喵轉過身來,看他全身顫抖不止,立馬飛過去待在他肩上,叫道:「笨蛋,快點運氣,不然會因為陰氣過盛而亡的。快!」
許靜炎道:「運氣?」
啊喵立馬說:「明雲大人不是有教你太極武術嗎?快點!」
他點了點頭,緩緩合上了眼,雙手掌心朝上,平放於腹下;吸氣,雙手緩緩提起,胸膛也跟著微微鼓起;雙手過肩,轉掌換氣,掌心朝下,緩緩壓落。連續做了十來次後,許靜炎的體溫才開始恢復正常。
許靜炎停手後,啊喵繼續說:「記住這個呼吸,不要太快,也不要太慢。」
許靜炎突然很好奇地問:「啊喵,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?」
啊喵嗤道:「啍!明雲大人的坐騎,我可不是白當的喔!」接著又急了起來:「好啦!快走吧!沒時間再拖了。」
許靜炎應了聲:「好!」但才剛踏出第一步,愣了會兒,問啊喵說:「不對啊!你得在前面帶路才是呀!」
啊喵在他面前一直揮貓手,急衝衝地說:「隨便啦!你往前走就是了。」
許靜炎「喔!」一聲,他們兩便繼續往前邁進。
但許靜炎卻不知道,待在他身上的啊喵,正在使用自身的妖力保護著他。
走出樹林,來到了一個空曠的草地中。
沒了風,在濛濛陰霧的草地中,許靜炎的眼前不遠處,有一塊石尖指天,暗灰色的岩石;他再抬頭向天望去,剛剛明亮悅目的白月,現在也被一團死氣沉沉的灰雲所遮蔽,使月光顯得十分鬼異,感覺無時刻的被某個東西注視著,非常不自在。
「滴……」一個沉重的水珠,滴進水中。
淚嗎?
忽然一陣細小的啼哭聲自八方襲來,重重地撞擊在他的心頭裡;一驚之下,起手握住背上的劍柄,而另一手的白劍橫推出,做出了防衛武態;咬著牙,眼珠四處打探著,背上的劍,還不時地發出「喀啦喀啦」的顫抖聲。
那啼哭聲又消失了,整個草地又了寂靜下來。
他想開口問自己肩上的啊喵,但卻被心中的恐懼迫得全身帶口都給僵了住。
此時的啊喵,那張迷人可愛的小面孔,現在也變得嚴肅慬慎,緊緊地看著前面陰霧中的岩石。伸手點了點許靜炎的臉龐,等他轉向了自己,指向前面的那塊岩石。
許靜炎收起了武態,對啊喵點首示好後,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那塊岩石,慢慢步去。
踏過的,明明只是陰涼的鬚鬚草芥,但卻像雨後吋吋難行的水泥地;許靜炎的雙足越來越沉重,離尖岩就差一丈之遠,就止住了腳;他的下肢顫顫直抖,冷汗直冒,在那岩石的陰影處,傳來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,惡臭無比。
啊喵也是緊盯著岩石,一邊鼓勵:「炎炎,不要怕,只要把你手上的劍插在那岩石旁,就會沒事了。走吧!」
他艱難地嚥下了一口,點了頭再向前踏步。就在他後腳根要向前提起時,忽然從地下冒出一隻手給扯住,冰冷一陣;嚇得他猛地回頭看,但在他腳上的……卻是空空如也。
啊喵道:「不要管,繼續走。」
但那股冰冷的寒氣,正一跛一跛地爬上了他的腳,動彈不得;他抽了抽腳,頓聲道:「走……走……走不動啊!」
啊喵一目晃去,眼瞳睜大,暗驚急叫:「炎炎,快用你手上的劍掃你的腿。」
聽啊喵說的,也沒去多想,照做就是。一劍掃過自己的後腿,只覺清風一陣從足而過,腳又恢復了行動,轉身向著身後的草地慢慢退步。
行動雖然恢復如初,但他心中的恐懼卻增上數倍;空蕩蕩的草地中,卻有被數十雙眼瞳所包圍的覺感,成了他們的獵物,隨時都可能撲過來。慢慢撤步的他,不知不覺就碰上了石岩,無可退路。
他的右手貼在岩石邊時,正是岩石的陰影之處,感覺手掌一濕,便轉掌拿起來看,手已成了赤紅色。
血!
「我不甘心。」那細小的聲音,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裡;他嚇得全身坐倒,看著手上惡臭無比的鮮血,驚慌成懼。
「還給我……還給我……」手上的鮮血彷彿在對著自己叫冤,聲如婦女,氣虛失聲,惡惡叫恨。
啊喵大叫:「快把劍插下去!」
但許靜炎卻跟本聽不見,慌恐無神的雙眼,呆視著手上的鮮血,全然迷失自我。
啊喵見他失魂無神,驚道:「糟了!」無法之下,牠露出滿嘴獠牙,如雷一吼:「滾——!」吼聲如一陣烈風爆飛,使得周圍的鬚鬚草芥浪濤不絕,孤魂野鬼無不畏懼。
聲吼過,啊喵立刻飛去抓住許靜炎的耳朵,狠狠地給他咬了下去。
許靜炎一痛之下,緊繃著臉破口大叫:「啊!痛啊!」
看他已回神大叫出口,叫道:「快插劍!」。
許靜炎又感那陰冷的氣息在次逼近,不管為什麼,就先舉白劍,雙手用力把劍插進了土裡。
白劍峰入土,劍身顫顫發出了光波,光芒四射;一照,穿透濛霧;再照,十面八方,三照,——明鏡止水。
星空再次現身,明月遠卦天邊。呼風吹過林子、草地,都在柔柔擺動著。
許靜炎靠坐在那岩石旁哈哈喘氣,邊喘邊問:「剛剛……那是……什麼啊?」
啊喵小小的身子攤趴在他頭上,也喘呼呼地說:「你差點……就成了……『替死鬼』了。」
「是嗎?」許靜炎問著。
「滴……」一滴清澈的水珠,從岩石頂的一片青葉掉落,點在了許靜炎的鼻樑上。「謝謝……」一聲柔和的道謝,在他的腦海中迴盪。他舉起右手來看,手上只有溼涼涼的水滴;再往身後看,岩石的陰影處,已經成了五彩繽紛的花兒們。
替死鬼:代替他人受罪的被害者。人,意外冤死與某一處或地,因為無法到陰曹地府轉世投胎,只能留在死所等待另一人的到來,並且害死,利用他人的魂魄,來代替自己被永世束縛的痛楚。害者解脫束縛,投胎去了;而被害者則又得等待另個「替死鬼」的到來。束縛永世難解。
在此地,陰魂不散,因生恨、怨,惡化了周遭的環境,形成不易讓人逼近的結界。
但因為許靜炎的白劍,擁有著「淨化」的神秘力量,解放了那陰陽狹縫間的冤魂,也淨化了土地。
許靜炎長長地鬆了一口氣,但啊喵還喘個不停,道:「知道嗎?……我剛剛的……那一聲……已經……快……把我累垮了。」
他想了想,臉色有些發青地問:「啊喵,剛剛那些……真的是……鬼嗎?」
啊喵點頭「嗯」了一聲。
「那……現在呢?」
啊喵回答:「已經被你……淨化了。」
許靜炎把啊喵抓到眼前,害怕又狠狠地問:「你幹麻要我做這種要命的事,很危險耶!」
啊喵聽了,從他手裡掙脫,飛去貼在他眼前怒道:「你以為我愛喔?這是你的義務,你知道嗎?」不給他機會問,繼續說:「擁有這把劍的人,就是要做降妖伏魔、驅魂破邪的工作。而劍就在你手裡,當然是由你來做啦!這就是門雲大人交給你的任務。」
「降妖伏魔」四字,令他連想起書信中的後半段「造福人群」,他只有呆呆的吐出:「師……師父?」
啊喵移開了頭,飛到他眼前說道:「沒錯。你的任務就是降妖伏魔、驅魂破邪;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們的安全。而你又擁有這把劍,我當然也得助你完成該完成的任務,並更加地保護你。所以……」他望著驛站的方向,對著林子大吼道:「那躲在樹下鬼鬼祟祟的傢伙給我出來!你已經跟蹤我們很久了。」
過了半晌,從林中的樹陰下,慢慢步出一個身影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最後感謝您的觀看。